然而,再多的赞誉,都无法解决宁馨阳光家园遭遇的行业困境。第一个就是周边居民的长期抵制。
2016年5月31日,正值儿童节前夕,江苏卫视邀请明星何洁、王铮亮,来到宁馨阳光家园看望被托养的孩子们。然而何洁见到这些孩子后不久,竟在现场大哭起来。
何洁现场哭泣
原因是,节目组才刚把孩子们带到三楼的露天阳台,就有居民冲过来,把孩子们往机构大楼里驱赶。
何洁在阳台上与家长理论
时任宁馨阳光家园专职社工师的廉杰说,当时何洁流着泪对居民高喊,希望他们能宽容一些。但争执十多分钟后,机构还是只能关闭门窗,让孩子们回到室内。
居民们毫不掩饰对这些孩子的厌恶,并对着随访媒体的镜头,表示对托养机构的强烈不满。
他们说机构不按规矩办事,因为协议上明确写了不允许这些孩子在这个阳台上活动。
居民们说的协议确实存在。
2012,宁馨阳光家园刚开始装修,就遭到了居民们的强力阻挠,有居民直言,“不说别的,他们这些人来了,我们的房价都要往下掉。”
为了项目继续推进,2012年9月19日,市残联与居民代表开了沟通会,就大楼的一系列使用事项制定了协议。
协议的其中一条就是,通往居民楼三楼的平台,不作为残疾人的活动场所,尽量减少残疾人在平台上活动的人数和人次,不做集体活动。
宁馨阳光家园所处的大楼,面朝建邺大街,背邻一老住宅小区,而与居民楼相连的露天平台,则是原本规划给孩子们室外活动的唯一场所。
在这个平台上,居民和机构发生过无数次冲突。廉杰老师说,只要看见有机构的孩子在阳台上活动,居民们轻则谩骂驱赶,重则报警投诉,不时还要往平台上扔各种垃圾。
一位在宁馨长期做志愿服务的退休老兵,尤其“痛恨”这份协议。他无法理解,为什么住在附楼的居民有权利对大楼的使用,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,包括要限制寄宿学员的人数、床位只能安排在朝南一面等等。
在他负责运营期间,要说机构的最核心困难,刘强坦承还是成本的居高不下。
以师资为例,宁馨阳光家园的14名特教老师,有8名为大专以上学历,按照1:4的比例为孩子们提供训练和照料。
宁馨阳光家园的画室
把孩子托付给宁馨阳光家园的家长,大都很满意。刘强埋头苦笑着说,“但是这就是矛盾所在了,按照高质量标准做的机构,又只能作为公益性托养。”
收费上,只能尽量压低价格,日间照料的费用每月在300-900元之间,寄宿托养的每月在2000-5000元之间。
为了控制成本,机构决定在控制日托人数的同时,增加寄宿制的学员。
但是,2015年的一起官司却让机构的这一求生计划半途夭折。
时任机构教务主任的何老师说,当时一名学员在机构意外摔伤,家长为此把宁馨阳光家园告上了法庭,为了减少行业舆论压力,最后此事以宁馨赔付家长近10万元结束。
“为防意外事件再次发生,残联便不支持机构继续做寄宿托养,所以五楼的宿舍就近乎荒废。只能为学员提供午睡。”刘强补充道。
在成本、风险,以及周边居民抵制的压力下,宁馨阳光家园近五千平,最初设计可为200名心智障碍人士提供庇护的大楼,最终只能同时为60多名心智障碍人士提供服务。
在此情况下,刘强说,至少在2017年之前,他曾经4次给市残联打报告提出修改协议,8次提出减免折旧费,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复。
事情一直拖到2017年年底,6年合同到期后,换届后的市残联向他提出一次性支付100万元场地及设备折旧费的要求。
2017年12月31日,宁馨阳光家园与残联的合作关系正式结束。
当了5年主任的刘强,用机构账户上近10万元余额遣散了还在任的特教老师,之后在财务移交清单上签上名字,走出了家园的大门。
除了一本财务账本外,他什么都没带。
马上就是元旦了,气温已经降到零度,寒风铆足劲儿往人脖子里灌,埋头行进的人群中,站在家园楼下,一直没挪步的刘强有些扎眼。
从他的位置看,宁馨阳光家园依然气派,7层高的大楼立在南京市繁华的商业大街,蓝色的玻璃幕墙直面建邺大道。
但是,那又是他第一次觉得,这栋楼太扎眼了,尤其是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。
刘强直言,转身离开的那瞬间,如释重负。
但是很显然,他轻松得太早了。
他没想到,残联在明知机构运营艰难的情况下,依然按照每年30万的标准要收取场地费用,并未如协议上所说“酌情减免”。
而且他这个可被变更的法人代表,还要为这个每年给他5万元薪资的机构,最终把自己卖房子的钱都给赔了进去。